■项福库

  近年来，有关阿房宫考古报道时常见诸报端，但我始终没有时间对阿房宫考古现状作一全面、细致的了解。今年暑期，我集中精力，查阅了各大报刊报道阿房宫考古的文章，重点阅读了《考古与文物》2006年第2期杨东宇、段清波“阿房宫概念与阿房宫考古”、中国文物报2008年1月4日第7版李毓芳等“近年来阿房宫遗址的考古收获”、刘庆柱“秦阿房宫遗址考古及其对历史研究的启示”及《徐州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2期刘庆柱“秦阿房宫遗址的考古发现与研究”等文章。通过阅读方知，阿房宫遗址考古已经得出了惊人的结论：秦阿房宫没有建成，所谓的阿房宫前殿遗址其实就是没有建成的阿房宫遗址，这个遗址在秦末战乱中并未遭到大火焚烧，历史上有关“项羽火烧阿房宫”的说法纯属讹传。这一发现颠覆了千百年来阿房宫在国人心目中的种种传说，也颠覆了阿房宫在我心目中已形成了几十年的那段“观念中的历史”。在阅读之中，在震惊之余，我萌发了如下感想：

  其一，“观念中的历史”不能代替历史的真实。千百年来，阿房宫瑰丽恢弘、极度奢华在国人心目中已根深蒂固。然而，许多人尚未意识到在了解、感知阿房宫的过程中，因受秦汉时期记载阿房宫的史籍太少、人们对仅存的《史记》、《汉书》等史籍未能进行认真研读以及历代文人对阿房宫的渲染、夸大等原因的作用与影响，在感知表象阶段就已形成了不真实的印象，从而导致秦阿房宫在其历史观念中有不准确甚至是错误的地方。比如有人认为阿房宫不仅建成了，而且规模宏大，或者认为阿房宫建成后被项羽一把大火烧掉等。虽然这段从感知表象到概念形成阶段就已经失真了的“观念中的历史”，在国人记忆中存活了近2000年，但它终究代替不了历史的真实，它终究经受不住科学考古发掘的检验。“作为近代科学发展出来的考古学，使人类对自身历史的认识……产生了全新的飞跃。”考古发掘过程就是一个不断的考证历史、接近史实的过程。阿房宫考古也启示史学工作者，历史研究要不断吸收考古发掘的新成果，不断纠正观念中不准确的历史，使“观念中的历史”逐渐接近历史的真实。

  其二，传授与探求历史，必须坚持文史有别的原则。常言道文史不分家，但阿房宫考古新结论足以启示国人，在传授与探求历史过程中必须坚持文史有别的原则。首先是不能把文学作品当作历史来传授或学习。人们在获取具体历史知识过程中，往往会产生认识上的错误，常把文学作品形象与历史相混淆。史学工作者不仅要避免把文学作品当成历史来向国人传授，同时也要帮助国人克服这种认识上的错误。如赤壁之战中的火攻计谋，历史上本是东吴大将黄盖提出的，但《三国演义》却移花接木，安到诸葛亮和周瑜身上。又如历史上的武松并未单臂擒方腊、《水浒》中的宋江也并非历史上的宋江、历史上的华佗并未给关羽刮骨疗毒等，史学工作者都应向国人予以澄清，使国人把文学虚构与历史事实区别开来。其次是不能把历史描述文学化。有的诗词歌赋史料价值不高，选择它们来辅助历史传授，只能使历史描述文学化，造成历史的失真。有的史学工作者在描述、讲解秦代修建阿房宫及项羽火烧秦宫室这段历史时，会情不自禁地引入杜牧《阿房宫赋》中“覆压三百余里，隔天离日”。“楚人一炬，可怜焦土”等语句，还以为这是在补史和证史，其实还是在以讹传讹。

  其三，考古发掘与史学研究应互为补充。考古发掘与史学研究是历史科学（广义历史学）的两个主要组成部分，犹如车之两轮、鸟之两翼，二者关系极为紧密。考古发掘与史学研究可相辅相成，分工合作，共同探究人类社会的历史。考古发掘可为历史研究提供新的历史资料，但它必须参证历史文献记载。阿房宫考古中就参证了《史记》、《水经注》、《汉书》、《长安志》等大量历史文献，并借鉴了史学研究的相关成果。而史学研究除了为发掘出的各种遗迹、遗物提供文献上的解释外，还要为考古发掘涉及到的古代社会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方面的问题提供文献资料上的佐证与说明，从而弥补考古学在这些方面存在的不足。同样，史学研究因限于文献资料的不足，也需要依靠考古发掘出的新史料来推进研究工作。赫赫有名的秦皇朝仅历二世，正史所载相对不足，因而考古发掘对于补订秦代史实起着极为重要的作用，近年来对阿房宫遗址的考古发掘就是对现存有关秦代阿房宫史料的最有力的修订。如在阿房宫的“建成与否”及“火烧与否”这两个问题上，由于历史上记载它们的文献资料相对缺乏，史学研究就必须依靠考古发掘出的新史料去探寻、去弄清这些问题。这三点便是我阅读阿房宫考古资料所得出的启示。